第六八七章 唐甄见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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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，永新县主簿唐甄应召从井冈山来了。
主簿只是个正九品，但是皇帝要召见唐甄，却谁也没觉得奇怪，因为他本来就是皇帝硬塞到井冈山去的，“不拘授个什么八品九品官，让唐甄到井冈山去历练历练”，有过这样的谕旨，会召见他还不是理所当然的吗？
所以没人觉得召见有什么奇怪，奇怪的是皇帝跟唐甄有什么渊源，据说皇帝从来也没见过他，别说是他了，就连他的父亲、现任都知院少史的唐阶泰，当时也刚刚来投大顺，与同来的现任昭史馆掌馆大学士张岱、绘事堂画正陈洪绶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帝，可也正是在这第一次召见中，皇帝一听到唐甄的名字，立即就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兴奋，仿佛早已熟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一样，至于究竟是不是真的熟识，却又“天机不可泄露”，想让人不觉得奇怪都不行。
这件事其实也困扰着唐甄本人，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，在被无数人或直白或隐晦地盘问过后，又失望又好奇的人们开始自己解释，内容无外乎唐甄将来必成大器，而皇帝那么神奇，自然会知道“大器”的名字，所以人人都会高看唐甄一眼，但同时也不免对他有些敬而远之，对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来说，这份压力其实也挺大。
好在皇帝此后没再提起过唐甄，也没给他特别的关照，人们都是健忘的，纵然真是大器，无瓜可吃也会失去热度，何况他眼下还不是大器呢？所以他的生活总算慢慢正常了，虽然仍会有人偶尔提起，但也只是一带而过，不再有热情追根究底，可是谁料一波甫平，一波又起，皇帝来了袁州，竟然一不见主政的魏禧，二不见主军的李来亨，却要见他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县主簿，真是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。
很多人认为唐甄这次要高升了，来当永新主簿这一年其实是镀金，怪不得皇帝不闻不问——只想要个履历还问什么问？不出乱子也就行了呗，有没有政绩其实都无所谓，何况唐甄还干得不错呢？
但是李自成并没有提拔唐甄的意思，他之所以重视唐甄，是因为唐甄与王夫之、黄宗羲、顾炎武并列，号称明末清初“四大启蒙思想家”，是“100位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杰出思想家”之一，也正因为这个原因，李自成丝毫没有重用他的打算，默认给他的最高官职也只是七品县令而已，并且还打算干个一两年就把他给免掉，让他恢复在野之身，以便丰富他的人生阅历，从而产生出更加光辉灿烂的思想来。
毕竟，想要促进社会转型，光靠李自成一个人在金銮殿里发号施令是没用的，还必须要有唐甄这样的思想家在底层鼓与呼，李自成要做的是提供土壤并且磨砺他们，而不是把他们豢养起来，梦想御用文人也会产生出革命性的真知灼见，“丢了年轻人的创造力才是大损失”，李自成对这一点有着清醒的认识。
所以他要召见唐甄，看看这棵树苗有没有长歪，官场毕竟是个染缸，又有延绵了一千多年的官本位思想，即使是新建立的王朝也有很多不健康的东西，年轻人的心性还没成熟，不论是被熏染还是产生了逆反，都不是李自成希望看到的，也都是需要矫正的。
好在唐甄还很纯净，浑身散发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，让李自成很是欣慰，按例问过该管政务之后，听说他在永新发动百姓种桑养蚕，“以身率之，日省于乡，树桑八十万本，民业利焉”，不由得大感兴趣，问道：“种桑不会侵占粮田吗？”
“不会，”唐甄笑道：“永新地形多样，山地占了一半，剩下一半丘陵占了七成，平地只占三成，还有很多河滩地，而桑树很好活，丘陵、山地、滩地以至田边、路边和房前屋后都可以栽植，并不会侵占粮田。”
山地丘陵也可以种吗？李自成兴趣更浓，追问道：“种到坡地上会不会造成水土流失？”
“二十度以上的坡地不宜种，十五度以上的要修筑阶梯，桑树的根系发达，基本可以避免水土流失。”
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吗？李自成大喜过望，又问：“这么说袁州那些秃山也可以种了？”
“不太清楚，”唐甄却摇起了头，“袁州山场是个什么样子还要去看过才能说，桑树虽说易活，却也不是在哪里都能活，如果太薄太瘠同样不行。”
说得也是，否则这么简单的办法宋应升也不至于想不到，李自成的信心有点受了打击，但又仍然抱着侥幸，说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么等会儿你去跟宋府尹联系一下吧，一起去看看可行不可行。”
“臣遵旨，”唐甄到底年轻，一点也没想到他来别人的地盘上指手画脚，很可能会出力不讨好，立即欣然答应，说道：“如果是种苞谷，坡地不会太陡，略事修整应该问题不大，如果是伐木烧炭，却就很难说了，总归先看过再说吧。”
只能先这样了，李自成点点头，又问：“唐卿你是怎么想到要种桑养蚕的呢？据朕所知，都知院调查棚民情况，各地垦山好像没有种桑的。”
“的确如此，”唐甄同样点头，说道：“井冈山地区交通闭塞，棚民较少，原本也以种植苞谷为主，可是税粮不收苞谷，市易也不值钱，只能种来当做口粮，山场地租又只收银两，故而还要伐木烧炭，种麻植靛，以便换取银两交租，只因规模较小，水土流失的危害还不算大，土客矛盾尚不尖锐，但这只是时间问题，年久日深之后难免积小害为大害，故而在年初都知院科问之后，为臣便想到了种桑养蚕这个办法，请示了县尊禁种苞谷麻靛以及烧炭等业，一则桑乃木本，不似麻靛等草本，可固水土，二则可以用贩丝之银购买口粮，略解本地银荒，可谓一举两得。”
银荒？李自成一愣，这不是个新鲜概念，意思是市面上的白银短缺，其实就是通货紧缩的意思，他从没想过会在自己的治下出现这种事，急忙问道：“怎么？百姓们手里没有银子吗？”
主簿只是个正九品，但是皇帝要召见唐甄，却谁也没觉得奇怪，因为他本来就是皇帝硬塞到井冈山去的，“不拘授个什么八品九品官，让唐甄到井冈山去历练历练”，有过这样的谕旨，会召见他还不是理所当然的吗？
所以没人觉得召见有什么奇怪，奇怪的是皇帝跟唐甄有什么渊源，据说皇帝从来也没见过他，别说是他了，就连他的父亲、现任都知院少史的唐阶泰，当时也刚刚来投大顺，与同来的现任昭史馆掌馆大学士张岱、绘事堂画正陈洪绶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帝，可也正是在这第一次召见中，皇帝一听到唐甄的名字，立即就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兴奋，仿佛早已熟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一样，至于究竟是不是真的熟识，却又“天机不可泄露”，想让人不觉得奇怪都不行。
这件事其实也困扰着唐甄本人，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，在被无数人或直白或隐晦地盘问过后，又失望又好奇的人们开始自己解释，内容无外乎唐甄将来必成大器，而皇帝那么神奇，自然会知道“大器”的名字，所以人人都会高看唐甄一眼，但同时也不免对他有些敬而远之，对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来说，这份压力其实也挺大。
好在皇帝此后没再提起过唐甄，也没给他特别的关照，人们都是健忘的，纵然真是大器，无瓜可吃也会失去热度，何况他眼下还不是大器呢？所以他的生活总算慢慢正常了，虽然仍会有人偶尔提起，但也只是一带而过，不再有热情追根究底，可是谁料一波甫平，一波又起，皇帝来了袁州，竟然一不见主政的魏禧，二不见主军的李来亨，却要见他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县主簿，真是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。
很多人认为唐甄这次要高升了，来当永新主簿这一年其实是镀金，怪不得皇帝不闻不问——只想要个履历还问什么问？不出乱子也就行了呗，有没有政绩其实都无所谓，何况唐甄还干得不错呢？
但是李自成并没有提拔唐甄的意思，他之所以重视唐甄，是因为唐甄与王夫之、黄宗羲、顾炎武并列，号称明末清初“四大启蒙思想家”，是“100位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杰出思想家”之一，也正因为这个原因，李自成丝毫没有重用他的打算，默认给他的最高官职也只是七品县令而已，并且还打算干个一两年就把他给免掉，让他恢复在野之身，以便丰富他的人生阅历，从而产生出更加光辉灿烂的思想来。
毕竟，想要促进社会转型，光靠李自成一个人在金銮殿里发号施令是没用的，还必须要有唐甄这样的思想家在底层鼓与呼，李自成要做的是提供土壤并且磨砺他们，而不是把他们豢养起来，梦想御用文人也会产生出革命性的真知灼见，“丢了年轻人的创造力才是大损失”，李自成对这一点有着清醒的认识。
所以他要召见唐甄，看看这棵树苗有没有长歪，官场毕竟是个染缸，又有延绵了一千多年的官本位思想，即使是新建立的王朝也有很多不健康的东西，年轻人的心性还没成熟，不论是被熏染还是产生了逆反，都不是李自成希望看到的，也都是需要矫正的。
好在唐甄还很纯净，浑身散发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，让李自成很是欣慰，按例问过该管政务之后，听说他在永新发动百姓种桑养蚕，“以身率之，日省于乡，树桑八十万本，民业利焉”，不由得大感兴趣，问道：“种桑不会侵占粮田吗？”
“不会，”唐甄笑道：“永新地形多样，山地占了一半，剩下一半丘陵占了七成，平地只占三成，还有很多河滩地，而桑树很好活，丘陵、山地、滩地以至田边、路边和房前屋后都可以栽植，并不会侵占粮田。”
山地丘陵也可以种吗？李自成兴趣更浓，追问道：“种到坡地上会不会造成水土流失？”
“二十度以上的坡地不宜种，十五度以上的要修筑阶梯，桑树的根系发达，基本可以避免水土流失。”
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吗？李自成大喜过望，又问：“这么说袁州那些秃山也可以种了？”
“不太清楚，”唐甄却摇起了头，“袁州山场是个什么样子还要去看过才能说，桑树虽说易活，却也不是在哪里都能活，如果太薄太瘠同样不行。”
说得也是，否则这么简单的办法宋应升也不至于想不到，李自成的信心有点受了打击，但又仍然抱着侥幸，说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么等会儿你去跟宋府尹联系一下吧，一起去看看可行不可行。”
“臣遵旨，”唐甄到底年轻，一点也没想到他来别人的地盘上指手画脚，很可能会出力不讨好，立即欣然答应，说道：“如果是种苞谷，坡地不会太陡，略事修整应该问题不大，如果是伐木烧炭，却就很难说了，总归先看过再说吧。”
只能先这样了，李自成点点头，又问：“唐卿你是怎么想到要种桑养蚕的呢？据朕所知，都知院调查棚民情况，各地垦山好像没有种桑的。”
“的确如此，”唐甄同样点头，说道：“井冈山地区交通闭塞，棚民较少，原本也以种植苞谷为主，可是税粮不收苞谷，市易也不值钱，只能种来当做口粮，山场地租又只收银两，故而还要伐木烧炭，种麻植靛，以便换取银两交租，只因规模较小，水土流失的危害还不算大，土客矛盾尚不尖锐，但这只是时间问题，年久日深之后难免积小害为大害，故而在年初都知院科问之后，为臣便想到了种桑养蚕这个办法，请示了县尊禁种苞谷麻靛以及烧炭等业，一则桑乃木本，不似麻靛等草本，可固水土，二则可以用贩丝之银购买口粮，略解本地银荒，可谓一举两得。”
银荒？李自成一愣，这不是个新鲜概念，意思是市面上的白银短缺，其实就是通货紧缩的意思，他从没想过会在自己的治下出现这种事，急忙问道：“怎么？百姓们手里没有银子吗？”